第24章驗兵 驗兵驗上了可以不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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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記者 張家然

【編者按】

烈士們的血，照亮我們的路。

從2014年開始，國家以法律形式將每年的9月30日設立為中國烈士紀念日。從那一年起，每年9月30日舉行紀念烈士活動已上升為國家意誌。

烈士，是一個國家最有血的人，也是國家遭遇危難時勇敢挺身而出的人。一個尊崇英烈的民族，才是有血、有希望的民族。那些以鮮血染紅旗幟、以生命點亮共和國黎明的人，那些以初心化為自覺行動、以生命踐行共和國使命的人，都值得我們永遠銘記。

2021年9月30日是中國第八個烈士紀念日。從這一天起，澎湃新聞連續八天推出“這盛世如你所願”國慶致敬英烈特別報道，以彰其德，也足以慰後人。

徐鵬龍 本文圖片均為澎湃新聞記者 張家然 圖

雖然徐鵬龍永遠離開父母已經兩年有餘，但是其父母提起他仍是淚眼婆娑。

2017年9月，“00後”徐鵬龍應征入伍，此後沒再回過老家。父母思念兒子，就買了一張地圖，想兒子的時候就在地圖上找到兒子所在的地方看一看。

2019年3月30日下午，四川涼山木裏縣發生森林火災，四川省西昌森林消防大隊三中隊三班消防員徐鵬龍接到任務後於3月31日淩晨趕赴火場實施撲救，明火當天被撲滅。但是徐鵬龍等27名森林消防指戰員和三名當地撲火人員在向山穀兩個煙點迂回接近時，遭遇林火爆燃，30人全部犧牲。

“他自小雖然話不多，但是太懂事了！”徐鵬龍是山東人，家在臨沂市費縣薛莊鎮同莊村。9月24日，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采訪了他的父母及親朋，眾人一致對他這樣評價。

徐鵬龍的父母一直住在30多年前建造的老房子裏，屋內不僅空間狹小，而且家具多數都顯得很陳舊，隻有一個幹淨的櫃子，是用來擺放徐鵬龍的各種照片和獎章。

事實上，早在四五年前，父母就已為徐鵬龍蓋了一處新宅子，而今兒子走了，這處新宅子成了二老的“傷心地”，他們寧願破舊的住老宅裏，也不願搬去新宅。

徐鵬龍犧牲後，全國各地的網友自發製作了很多徐鵬龍的照片或畫像，然後寄給了他的父母，老人將每一件都精心保存，把這些作為懷念英雄兒子的信物。

徐鵬龍犧牲後，各地網友自發製作了錦旗、匾額等，寄給了他的父母。

農村少年

上世紀70年代，臨沂費縣修建固城水庫，徐鵬龍的老家地處庫區，幾個村合並後整體搬遷至現在的薛莊鎮同莊村。

徐鵬龍的父親徐興義今年55歲，母親薑華良今年54歲。在徐鵬龍出生之前，他們就開始種植西瓜、甜瓜等大棚水果，由於常年務農，兩人看起來都比實際年齡更加蒼老。

“孩子是父母的心頭肉，把他養這麽大，俺是多麽不容易啊！”徐鵬龍家的經濟條件並不寬裕，他出生於2000年3月12日，有一個大她十歲的姐姐，一家四口一直擠在幾間並不寬敞的平房裏居住。

他們家裏有一台收音機。薑華良十分愛聽書，《楊家將》《嶽飛傳》《三國演義》等名篇她都諳熟於心，也經常給徐鵬龍講這些故事，一直反複告訴他“老實忠厚傳家遠”的道理。

在很小的時候，徐鵬龍就開始幫父母做家務、燒飯。薑華良說，他不像有些孩子，出去玩一整天不著家，一般出去玩上半個多小時就會回來。

“這個孩子很看事，在我家玩的時候，如果家裏來了人，他會主動給人讓座，大人們在談事，他也會自覺走開。”同莊村黨支部委員房中軍的孩子和徐鵬龍年齡相仿，兩人經常一起玩，談及對徐鵬龍的印象，房中軍這樣說。

徐鵬龍家破舊的老宅

在薑華良的印象中，隻打過徐鵬龍一次。

在徐鵬龍5歲的時候，父母計劃把他送去學前班上學，但是一直待在父母身邊的他怎麽勸都不去。頭幾次是徐興義帶他去沒能把他留在學校，後來他姐姐帶他去也沒能成功。

後來有一天，徐興義又帶兒子去學校，徐鵬龍還是怎麽勸都不留在學校，還把書包扔給了徐興義。一氣之下徐興義就把他帶回了家，還打了他。薑華良見狀就拉著不讓打，本想勸說兒子由她去送上學，但是兒子依舊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那時候棚裏忙呀，也沒空管他，把他送去上學後，能有更多的精力去幹活。”無奈之下，薑華良也打了兒子幾巴掌，從那以後，徐鵬龍再也沒有提出過不上學的想法。

艱苦求學

“俺爸爸掙錢那麽不容易，不能亂花錢。”

徐鵬龍從村裏讀完小學後，就去鎮上讀初中，開始住校。薑華良回憶，讀初中的時候，家裏每周給徐鵬龍十多塊錢生活費，他有時候還會剩下，可見在校生活十分節儉。

初中畢業後，徐鵬龍並沒能考上高中，從那時起，他就堅定了當兵的夢想。

當時，在臨沂市區有一所學校可以接受初中畢業生，聽說讀兩年後可以直接去當兵，徐鵬龍很感興趣，在姐姐的陪同下去參加了這所學校的入學體檢，但是過後得知需要交兩萬七千多元的學費，徐鵬龍直接拒絕了。

最終，他去了位於臨沂市區的山東交通技師學院學了汽修專業。薑華良清楚地記得，臨沂市區的消費水平不低，當時每月隻給徐鵬龍四五百元的生活費，他還是可以剩下不少。

“媽，你少給我點（錢）吧，我還有，咱這個家庭出身我知道。雖然我們同學都比我吃得好，穿得好，但是我不去攀比。”徐鵬龍當時經常這樣對薑華良說。

從青島實習後回到臨沂的徐鵬龍

2017年初的那個寒假，徐鵬龍被學校安排去青島的電器公司實習。兩個多月的時間，他掙了七千多塊錢。

“我一開始也不會幹，幹活不僅慢而且質量差，得虧有老師帶著學，後來我幹活熟練了，還有餘力去幫老師幹活。”徐鵬龍回來後和薑華良說。

利用寒假掙到的這七千多塊錢，徐鵬龍有自己的支配方式。

徐鵬龍的姐姐在臨沂市的一家廣告公司上班，平時少不了照顧弟弟，她經常叫弟弟去她那吃飯，還給他買了手機。徐鵬龍拿到錢後首先給了姐姐一千元。然後，他還給薑華良的銀行卡裏存了一部分。

剩下的幾千元，徐鵬龍也不忘犒勞下自己。他約上姐姐一起，去給自己買了一身體麵的新衣服，這是徐鵬龍第一次用自己掙到的錢買衣服，買完後姐弟倆一起去吃了一頓麻辣燙。

“當時我還勸他，買個大號的，可以多穿兩年，他也聽了我的建議。”薑華良回憶。

應征入伍

徐鵬龍買的新衣服並沒有穿幾次，因為隔了幾個月他就應征入伍了。

2017年暑假期間，同莊村開始動員征兵，徐鵬龍一聽就來了興趣，“媽媽，我早就想當兵，兩隻眼睛一點都不近視，就是有點偏瘦，一定能當上兵！”

經過多輪選拔，徐鵬龍在那個暑假如願了。他成為四川省西昌森林消防大隊的一名消防員。

徐鵬龍沒給父母提過什麽要求。去驗兵時，都是徐興義騎著摩托去接送他，然後還要坐公交車才能到目的地。入伍前夕，他跟父母說，希望能有輛車，這樣父母可以都去送送他。

徐鵬龍和父母的合影

出發那天，父母穿上了平日不舍得穿的幹淨衣服，徐鵬龍穿上了一身迷彩服，一家三口在老宅裏照了張相。徐興義找親戚借了一輛車，他們就這樣高高興興地把兒子送走了。當時，誰也沒想到，這竟成了徐興義、薑華良夫婦和兒子的永別。

徐鵬龍去當兵後，每個周末都會給父母來電話。他在電話中話不多，隻是說自己在部隊很好，讓父母注意身體，別太勞累。不過，徐鵬龍每次都不忘記的是給父母打錢，即便是最初那一年多他每月補助隻有九百元。

兒子第一次出遠門，並且要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回來，不善言辭的徐興義嘴上不說，心裏卻十分思念兒子，跑了好幾家商店才買到一張地圖，想兒子的時候就拿出地圖來看看兒子所在的地方。

徐興義買的地圖

“鵬龍，你別老給我們打錢了，你也留著自己花一些……該花的錢得花，別省著！”薑華良曾這樣勸說兒子。

“我不會做那些吃喝送禮的事兒，我也不會去學那些，我相信憑自己的努力和實力就能把工作做好。”徐鵬龍這樣告訴母親。

徐興義、薑華良夫婦直到兒子犧牲了才知道，兒子在部隊非常努力，有時候訓練到胳膊都腫了還要繼續堅持，優異的跑步成績都是靠自己勤學苦練得來的。

2019年初，臨近春節，徐鵬龍的爺爺去世了，開始時家裏人都沒有告訴他，直至春節時全家人都坐在一起和他視頻通話，他發現爺爺不在了。薑華良哭著說，“孩子在那裏聽到爺爺去世的消息後哭得和淚人一樣。”

不幸犧牲

在部隊經過了兩年多的鍛煉，徐鵬龍已不是一名“新兵蛋子”了。

2019年2月底，他在電話中自豪地告訴父母，他已經可以給新兵培訓了，“能教別人，我覺得特別光榮”。

徐鵬龍（中）在部隊的照片

由於具備豐富的森林資源，再加之一年四季降水分布不均，每年的上半年是徐鵬龍所在的涼山州的火災高發期。2019年2月，應急管理部接報處理的54起森林草原火災中，涼山州占1/3。

2019年初，徐鵬龍的姐姐送給了父母一部舊的智能手機，夫妻二人都不太會操作。3月30日晚上，從大棚裏勞作回家的徐興義、薑華良夫婦吃完晚飯準備要休息了，鄰居過來串門說起了這部智能手機，可以讓另外一個鄰居給試試能不能用。

鄰居一看可以使用，薑華良就讓鄰居給徐鵬龍撥去了視頻電話。

“媽媽，我這是剛從外麵滅火回來，忙活了三天三夜了，正要準備洗刷睡覺。”薑華良一聽徐鵬龍這樣說，眼淚就不自覺地流了下來，還又不能讓兒子看見。

見兒子如此辛苦，薑華良就讓兒子趕緊睡覺，沒再說太多。

2019年3月30日下午，四川涼山木裏縣發生森林火災，著火點在海拔3800餘米左右，地形複雜、坡陡穀深，交通、通訊不便。

3月31日淩晨，徐鵬龍接到任務後趕赴火場實施撲救，明火當天被撲滅。但是31日下午，徐鵬龍等27名森林消防員和三名當地撲火人員在向山穀兩個煙點迂回接近時，受瞬間風力風向突變影響，遭遇林火爆燃，30人全部犧牲。

這27名犧牲的森林消防員中，有兩名“00後”，分別是徐鵬龍和出生於2000年7月的王佛軍。

徐興義、薑華良是在3月31日晚上聽說了這一消息。起初，老兩口是不相信的，直到4月1日淩晨兩點多，徐鵬龍所在的部隊打來了電話，“為了人民安全，為了保衛國家，徐鵬龍犧牲了。”

徐興義接到電話後，沒敢和妻子說，反複撥打兒子的手機號，得到的答複總是無法接通，已過知命之年的徐興義也忍不住哭了。

那一夜，徐興義、薑華良都沒有睡。淩晨4點多，他們就起床收拾好東西，叫上家裏的幾個親戚就往機場趕。

最終，徐興義、薑華良把徐鵬華的骨灰帶回了他從小熟悉的沂蒙山區。

徐興義拿著徐鵬龍的照片

2019年4月，應急管理部評定27名犧牲的森林消防員為烈士、追記一等功，11人被追認中共黨員。3名犧牲地方人員被評定為烈士。

而今，徐鵬龍已經去世兩年多了，徐興義、薑華良仍舊很難從悲痛中走出來。

“前段時間，跟鵬龍差不多大的自家侄子結婚，非得讓我們上台照相，我們心裏真不是個滋味呀！”薑華良說，每當過節前後是他們最難過的時候，她在今年中秋節前後的好多天晚上，都無法入睡。

不過，令徐興義、薑華良欣慰的是，他們同村有個比徐鵬龍年輕幾歲的男孩子，今年也當上了兵，還把徐鵬龍當做自己的偶像，“鵬龍哥還有沒完成的任務，我得握緊他給的‘接力棒’，繼續去完成。”

責任編輯：王俊

校對：施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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